陈宥南端着碗和她对面而坐,闷不吭声的吃着。

    钟毓吃完也不急着走,手撑下巴,毫不避讳的盯着对面的少年瞧。她自来时就没见过他父母,小孩年岁不大,十二三岁,个子高,却瘦,带着和年纪不符的老成和稳重。

    有一次钟毓闲着无事,在街上逛了几圈,买了几兜点心,正满大街乱瞧呢,就看见在桥河边帮人抬货的陈宥南。天气太热,他流了满头的汗,咬着牙,似是支撑不住肩上扛得重物。钟毓不知为何,就在那看了一会,有些可怜起这小少年。

    所以才想了让他做饭的由头,既解决了她不会下厨的窘境,也能让这小孩多得一份工钱,岂不美哉。

    “你瞧我做什么?”

    陈宥南抬起头,模样有些凶,不大喜欢钟毓这样肆无忌惮打量他,更厌恶她眼里类似怜悯的情绪。

    “瞧你生得好看,哥哥我最喜欢模样好看的,怎么,不给看?”

    她敛了怜悯的眼神,变脸似的,恢复嘻嘻哈哈轻佻之势,开始说些不着边际惹他烦的话。

    自那之后,钟毓每日都去隔壁讨饭吃。吃完也不走,唧唧哇哇一堆废话。陈宥南不怎么回话,她也不恼。后来相熟了,钟毓进了里屋,缠着陈宥南祖婆说个不停。老婆子鲜少见到钟毓这般爱说爱闹的,见了她,长年拖病的残败身子好似也好受许多。陈宥南本不喜欢钟毓去叨饶祖婆,可见祖婆并没有不妥,反而还能偶尔笑出几声,才没撵钟毓出去。

    陈宥南祖婆已经病入膏肓,长年累月的进药也不能挽回多少精气,最后还是走了。那是钟毓第一次瞧见陈宥南哭,不是号啕大哭,是憋着气,没有声音的哭,近乎到隐忍。她心里抽痛,揽着他肩头,轻拍少年尚不宽健后背,

    “想哭就哭,不丢人。”

    哭声便大了些,钟毓仰天轻叹了口气,想起都城里的一位故人。

    幼时阿娘不在时,她也是这么伤心难抑。不仅难过,还有害怕。怕被孔府捻出去,天地之大,再没自己容身之处。可她自己也没想到,那时对她一直冷心冷肺,不甚在意的兄长,却日日去她房里探望。只记得那时她正昏沉欲睡,却突然听见他在耳边柔声抚慰:钟毓,我在孔府一日,没人能小瞧了你,莫怕。

    那话语里的柔意,驱逐了她多日的不安,使得她终于得了一个好觉。

    是以,钟毓能切身体会陈宥南此刻悲痛之情。作为长者,一如当年孔邑对她那般出声抚慰,愿怀里的这位小少年,不要长浸于难挨苦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