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闻声不知怎么的,就松了一口气,至少妈妈只是暂时离开这个地方了,不是永远离开世界了。只要不是永远离开,那她就还可能会回来。

    傅忠脾气不好,又喜欢喝酒,喝醉了就对傅闻声百般看不顺眼,唯一好的一点大约就是傅忠就算喝醉了心里也时刻记着自己是个“体面人”,从来没有体罚过傅闻声,只是用尽各种词汇骂骂咧咧,或者罚他抄各种大部头的书籍,抄完了又看也不看直接扔掉。

    不知道多少次忍受着傅忠的白眼和辱骂默默写作业抄书的日子里,傅闻声都会在心里想着妈妈是个怎样的人?她为什么会嫁给爸爸?又是为什么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最开始被罚抄时傅闻声只有二年级,坐在书桌前抄着那本仿佛永远抄不完的、有许多字不识得的红楼梦,傅闻声会盼着那个只是离开了这里的母亲回来,温柔的抱住自己,说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后来傅闻声习惯了从抄写那些精心雕琢的文字和情节里获得平静,只想着若是能远远看她一眼也就是了,妈妈还是不要回来好了,傅忠现在这个样子,妈妈会觉得辛苦的。

    再到后来,傅闻声学会了反抗,也试图知道她大约去了哪个城市,以后有机会可以去那个城市看看她居住的地方。

    但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不再盼望了。

    他不需要了。

    阳阳的眼神仿佛与过去那个小小的傅闻声产生了某种共振,那种强烈的、想要知道任何一点点与妈妈相关的事物、想要更靠近他哪怕一点点的心情让傅闻声瞬间明了了阳阳此刻的心情:“好,我带你去看看妈妈现在‘住’的地方。”

    钱老板觉得这个决定实在是有些莽撞,傅老师以前不都生怕阳阳受到一星半点儿的冲击?怎么今天就转了性子,好好的假期不带着孩子去公园转转,要带着去公墓。阳阳这么小一个孩子,周围所有人帮着瞒了三年了,怎么傅闻声突然之间要叛变了呢。

    钱老板实在有些不爽,有种自己费死费活掩护队友,队友却直接把地盘拱手相让的郁闷。

    就算天气再好,公墓那地方也不是小孩子该去的。

    钱老板想到自己多年前送走母亲时去的那一次,二三十岁的大男人,硬是搞的看都不敢多看。直到现在也还是逢忌日和清明的时候去看看、扫扫墓,旁的时候宁愿在家里对着老母亲的照片说上几句话。

    再看一边一脸认真挑着玫瑰花的阳阳,钱老板真是后悔任由小鹿赖床没把她带来,说不定小孩子间说几句话,阳阳想法就变了呢。

    傅闻声就算先前不知道钱老板脸色为什么那么奇怪,这会儿也猜到了,不由苦笑:“是阳阳自己觉得不对劲了,问到我面前,我想了想,就没有再隐瞒,总归他是要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