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没说完,屋里的男人饶有兴致地笑了一声。

    “要红的。”

    三日后,云泥宫。

    与后宫普遍的香烟缭绕、金碧黛瓦不同,云泥宫的一砖一瓦都像是蒙着一层摸不着擦不掉的经年的灰尘,带着股说不出的年月意味,院落最中心戳着一棵非常显眼且怪异的大梨花树——也不知道这棵倒霉的树和原来的女主人犯了哪门子的冲,被惨绝人寰地竖着劈成了两半,一半已经枯死了,狰狞而萎靡的树干枝丫张牙舞爪地暴露在尘埃琐碎的空气中,而另一半竟然还欣欣向荣,开出了零星而饱满的梨花,散发着幽幽的冷香。

    不仅如此,这棵命途多舛的梨花树连“落地生根”的殊荣都没能得到,而是被种在了一个水缸大的花盆里,战战兢兢地徘徊在枯与荣的边界地带,活像个被吊着最后一口气的病鬼,保不齐哪天多吹了一股风,就跟着驾鹤西去了。

    刚过晌午,日头未消,一个身穿朝服的男子从房内走了出来,那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但身形清瘦而笔挺,鬓无白发,如果只看背影,大概会被人误以为是青年,他举手投足间有种沉淀了的书卷气,却并不呆板,反而衬得整个人温润如水,属于气质大于长相的那类少数人,唯有一双眼睛带着岁月的痕迹,沉稳、睿智而安静。

    钟揽的视线在空旷的院中游走而过,不出意外地在房顶发现了那抹白色身影,他站在廊下对着倚在房顶晒太阳的太子殿下唤道:“小子规。”

    太子殿下翘着二郎腿,微微掀开了眼帘朝下一看,笑道:“老师穿朝服,原来是这样的。”

    钟揽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朝服,“李石离职后,御史大夫的职位空缺,按理说,本也轮不到我来当,”他仰头看着盛鹤,道:“你此去抱山阁,说服林潇交出了矿场,又能让大祁免于同西南边陲撕破脸,陛下明面上把御史大夫的职位给了我,实则是在嘉奖你。”

    盛鹤不以为意:“也是敲打我。”

    钟揽笑了笑:“太子殿下偷溜出宫半个月,饶是我再怎么包庇,也终究瞒不过圣上那双眼睛——陛下看破没说破罢了。”他想了想,又道:“对了,二皇子这次,确实受了不少委屈,一会儿宴上你有机会,也安抚他两句,让他少记恨记恨你。”

    盛鹤没接他的话,枕着双臂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兀自道:“老师能站上朝堂,是大祁的幸事。”

    “不是让你安抚我,”钟揽转身往屋里去,“准备准备,我们一起过去。”他边走边道,忽然抬起右手,没回头,指尖打出一块小石子,径直往盛鹤的方向弹去。

    太子殿下闭目养着神,耳下轻晃的银环忽然剧烈地扑腾了一瞬,捕风登时变了调,盛鹤倏地睁开眼,把头一偏,石子擦着他的鬓角划了过去。

    钟揽站在廊下,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捕风,你比你姨母使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