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那时候取仕的标准,第一是门第,这是当时九品中正的选官制度造成的,就跟隋唐以后的科举制,读书人都打破了头考进士一样,论起门第,当时谢家虽然不比王家,但也是无可争议的高门,沒这个门第,谁也别想当官:“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嘛,你不是出身高门,负责推荐官员的大中正想都不想你,所以门第方面,首先沒有问題,谢安的门第如果再有问題,那就沒人够格了。虽然说谢安自己在实际用人的时候,是不看门第的,但是说老实话,那也只是个人现象,而不是制度现象,他自己毕竟是这个制度的受益者。

    其次,就是声望,其实这个声望,早在东汉三国时候就有了,而且越是隐士,声望越高,当年刘备为什么会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呢?因为诸葛亮是大隐士,声望高啊!你说声望这东西虚,当然了,沒有经过实践的考验,什么都是虚的,比如,在谢安之前,还有个名士叫殷浩,就是个“白望”,他出山前,人们也说“殷浩不出,如苍生何”,结果出山一试,然不是那么回事,一辈子的好名声也一把毁了个干净,所以说,声望这个东西,有时候其实也很虚,如果你空有声望那肯定也是祸国殃民。

    但是话说回來,这声望可也并不完虚,声望是怎么來的,是人传人,越传越多,这人就出名了,那么,你得有让人家可传的东西才行啊!至少你得有才略,能说得头头是道,即使沒经过实践检验,也得让人家觉得你很有见识,很有思想,很智慧才行,另外,你这个人怎么样,也重要得很啊!你是个奸猾小人,你一天到晚急功近利,你贪财好色,你胆小如鼠,你出卖朋友,你办事不负责任,你迂腐不堪,你懒惰放肆,你虚情假意,你只要有其中一条,好了,就是污点,也会人传人,不久,你这名声也就做下了。

    这些,谢安是一条也不占,在那个贵族圈子里,他是唯一的一个什么毛病也让人们找不着的人,很多人都是他的朋友,都心悦诚服地推崇他,当时的人这样形容他:温润,高洁,宽融,深浓,要说还是桓温的一句话,总结得最到位:“安石的为人处身之道,的确超过旁人哪!”

    正是因为这些,谢安隐居的时候,一直被誉为当时的“第一风流名士”,大家也都在拭目以待,看看他到底能不能不负众望,到了关键的时候,能不能安扶国家。

    过去,大秦帝国在北方,如同泰山压顶一样,给了江南朝野强大的压力,整个国家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想想看,仅仅三年前,还是个什么样的局面,蜀中丢了,襄阳丢了,寿阳丢了,大部分人都觉得,天下被胡人统一已经很难避免了。

    正是在那样一种极其危险的情况下,桓温也死了,王家等其他家族,不能也不会去挑头,而谢安,愿意出面,扛起这个责任,风险,团结国的力量,來对抗敌人。

    正因为有外患,才暂时压制住了内忧,为了避免氐人一來大家都沒得玩,从寒门到士族,从江左到荆襄,所有人都力支持谢安,这才有了淝水之战的胜利。

    但是现在,大军已经收复了黄河以南大片土地,刘裕的北府军又已经打到了广固,再糊涂的人也知道,來自北方的威胁已经基本消失了,北方的力量绝对不可能再威胁到晋国的生存了。

    在这种情况下,过去的团结的基础和前提也就沒有了,那么内斗也就开始了。

    上一次,拿三次北伐沒有成功的事情來修理自己,他们就已经发起了大规模的政治斗争,而那时候,天子司马曜,其实并沒有明确表态,司马道子虽然跟着王家喊了几句,但是也沒有实质性出手,所以想要化解,并不是太难。

    可是这一次,形势就不一样了,因为司马曜和司马道子的表态,已经是再明确不过了,很明显,皇族这一次和某些人一起达成了默契,他们已经决定站在一边了。

    更可忧虑的是,现在的时局和哪怕一年前,还不一样,那时候,谢安如日中天,不可取代,所谓“安石不出,奈苍生何!”

    不管是在朝还是在野,大家都对谢安有着高度的期待,反对势力就算想有所动作,也得仔细掂量一下。

    但是现在,国家既然已经沒事了,你谢安貌似就不是那么重要了,那么支持谢安的人,恐怕就只有谢安自己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