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走后,新安公主叫人给她打来热汤,向平常一样,在汤里撒了很多花瓣。建康四季有花,她洗澡,汤里四季要放花瓣。

    一是好看,二是染香,三嘛,花瓣里好东西会被汤水烫出来融进水里,对她的皮肤好。她从来都是爱惜自己的人,哪怕一根头发,一片指甲,都倍加呵护,除了为了驸马。

    在侍女的服侍下洗过澡,她又在侍女的服侍下细细梳妆打扮,梳妆完毕,她命人取出了一件鹅黄色的上衣,一条紫地鹅黄团花的裙子,穿在身上。

    鹅黄是最有朝气的颜色,孩童和妙龄之人穿上鹅黄不觉如何,年过五七,或气色不好之人穿上鹅黄,便仿佛瞬间将阳光和朝气穿在了身上。

    她望着镜中穿戴好的自己,是个眉间凝了一层郁气的中年美妇。

    虽然精心打扮,华服丽饰,可再怎样打扮,也不是二八佳人了。别人的年华是一点点流逝,她的十九年阳寿却是眨眼之间失去的,为了一个要休了自己的男人。

    想到这,她对着镜子自嘲一笑。

    她以为提醒了皇兄不要吃河豚鱼,皇兄就不会暴崩,可皇兄还是以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方式暴崩。

    她以为与人共乘一骑,就不算自己骑马,就不会从马上摔落,谁知道,还是成了瘫子。

    她想起了蝶梦中的情景,自己被人抬出了这间寝室,抬进了阴冷潮湿的西厢。驸马和南阳那贱人成了亲,还生出了孩子。

    她一个人,在除夕之夜,悲凉、凄惨地自缢身亡,彼时,驸马和那贱人正在宫中欢度佳节。

    悲伤如蛇,从她心头爬进眼中,化作两串热泪,滚下了脸庞。

    她看着镜中流泪的自己,抬起手,缓缓抹去脸上的泪水,拿起妆盒中的粉盒,粉扑,泪水流过的地方,重新扑点。

    补好了妆,她对着镜子左右顾盼,末了,对着镜中的自己粲然一笑。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