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先生不服圣人宁可找静云观也不愿信他的相地之术,也并非自视甚高。杨菀之将在明宫西迁之后会有部分区域称土不足五两,正是公输先生相地时没有选中那块地的原因。若是保持原有的方案,杨菀之就会发现,公输先生选的那块地土质均匀,几乎每一处称土都在七两以上。但是二人思考问题的出发点不同,杨菀之更在乎的是对原有宫城的利用,因此两个选址都有自己的道理。

    就像公输先生虽然相地有法,但他不像杨菀之那样,能有心思去查阅大量资料,研究夯土之法,寻找更为科学的解决之道。他再会相地,归根结底还是个风水先生。公输先生掐指一算,沉吟之后开口道:“此事要解决,也简单。打生桩即可。”

    “打生桩?”王若彬瞪大了眼睛。

    此法他略有耳闻,他本就是虞部官员,在很多地方的水利营造上,会用活人祭祀水神,将童男童女活埋在桥墩、水坝之下,以平息水神之怒。王若彬对此的态度一直是半信半疑,而他自己经手的水利营造从未出现过不顺之境况,因此这个方法他也没有用过。

    昔日在岭南道为官时,曾听闻一种名为“塞豆窿”的说法。此说法所指的是,在洪水泛滥之际,将幼童塞入排水口,以求驱水的恐怖仪式。

    这些孩子在当地人看来,是去到了神的身边,成了神的左右手,永远追随神明。因此,有些村民甚至会认为这是一种荣耀。但在王若彬看来,这种做法有些荒唐,比起堤坝,幼小的孩童怎么可能止得住洪水?

    看出王若彬眼中的迷茫,公输先生开口道:“此法乃是我公输家家传之秘法,这大兴城的城墙,自大殷时至今四百多年从未倒塌,便是因为我公输家的打生桩之术。”

    王若彬沉默了片刻,心中有些犹豫。打生桩这种残忍的手段令他感到不安,但若不采取行动,工程停滞不前,他也难辞其咎。

    最终,他咬了咬牙,问道:“公输先生,可还有其他法子?”

    公输先生摇摇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见王若彬还在动摇,公输先生又举出更多打生桩的实例,皆是史上有名的营造,言之凿凿,有理有据,都是如这在明宫一般遇见重重阻碍,但打生桩之后立刻顺风顺水,营造上的难题也迎刃而解。况且,公输先生望着王若彬的眼睛,言之凿凿道:“女子事营造,动龙首之土,可谓倒反天罡,阴气入土,需得二百男童,以纯阳之气化之。左司空若能解决这难题,又何愁将作大匠之责不落在自己身上?届时,那女子难逃其咎,而左司空您却成了这营造的大功臣啊!”

    王若彬的内心天人交战,他不信佛道,但营造之人,岂有不信风水鬼神的?公输先生是公输班的直系传人,而公输班是他们冬官年年祭拜的祖师爷,公输先生说出来的话,对于王若彬而言,是极为可信的,甚至动摇了他的观念。王若彬与公输先生的交情,是上一代左司空遗留下来的,而公输先生的相地之术,王若彬也见识过很多次,甚至他认为自己从前做过的不少水利营造之所以顺风顺水,都是依赖公输先生的相地术。他浑浑噩噩地走出公输府,脑子里全是“将作大匠”“打生桩”“功劳”。

    他最终决定去一趟营造司,同杜审寒说了此事之后,杜审寒大力支持,道:“公输先生的水平,我们这些工匠都或多或少见识过,况且,既然触怒了鬼神,少不得要祭祀一番,公输先生常年堪舆风水,他所提之法,定是上上策。”

    “……上上策……”王若彬喃喃。

    “是啊,我们筑基之法是如今最常用的夯土之法,这法子在大兴城的大小营造中都在使用,营造司得心应手的法子,为什么到了龙首原上就屡试屡败?这无数人验证过的法子都不行,难道那个姓杨的女子能拿出更好的方法吗?”杜审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