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词牌名,取自唐人的诗“春游鸡鹿塞,家在鹧鸪天”,又名思佳客和思越人等,此调五十五字,比七言律诗少一个字,其定格作品为北宋词人晏几道的《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通过对比可知,就是就七言律诗的第五句拆分为两个三字小段。词人晏几道以《鹧鸪天》留有多首经典作品,其中该词牌名定格作品,是他抒发你侬我侬情感的代表作,这首作品尤其是“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曾经在爱情里滋润过的饮食男女,或者有过爱的死去活来经验的朋友,想必会喜欢这样的词。该词牌名下,贺铸的《鹧鸪天·重过阊门万事非》和辛弃疾的《鹧鸪天·送人》,倒是值得细细品味一番,当然一些稍有名气的大词人苏轼、李清照等人也以该词牌名创有佳作。

    贺铸,北宋词人,贵族出身,宋太祖赵匡胤的贺皇后娘家族孙,是唐代著名诗人贺知章的后代,宋史记载他身高七尺,面色铁青,眉目耸拔,其貌不扬,总是长相不尽如人意,可能比电视剧中的包黑炭还黑,故被称为贺鬼头。出身贵族又迎娶了皇室宗亲的女儿,这种身份非但没有裨益他的仕途,有可能甚至是仕途的绊脚石,因为东汉以后历代王朝规避外戚干政的弊端,多对外戚的政治待遇素有压制的规定要求,多给优厚的虚职待遇而不赋予实权,从而使得贺铸只能担任一些低级官职。《鹧鸪天·重过阊门万事非》是贺铸悼念亡妻赵氏的作品,悼念诗词中,元稹的《离思》以及被纳入教材中的苏轼作品《江城子》,是相对流传甚广的代表作,而贺铸的这首悼亡词最大的不同是,通过描写生活场景的无法恢复来诠释他对亡妻的思念。

    《鹧鸪天·重过阊门万事非》

    (宋)贺铸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年过半百的贺铸,还是辗转各地担任低级官职,抑郁不得志,闲居苏州期间,相濡以沫的妻子亡故,重游故地,追忆起甘苦与共的亡妻,甚感物是人非,遂作一词寄托哀思,殊不知这首词成为宋词中不可多得的悼亡诗歌名篇。词意是,再次来到苏州阊门,感觉到万事皆非,曾与我同来的妻子却没有与我同时归来,我像遭到霜雪打的梧桐半死不活,又似白头的鸳鸯独自倦飞,流连在曾经同住的旧居,又徘徊于新坟,躺在空荡荡的床上,听着窗外的凄风苦雨,愁绪万千,今后还能有谁为我深夜挑灯缝补衣服。从大意来看,贺铸与夫人赵氏应该感情很深的典范夫妻,贺铸曾将他们的幸福婚姻诉诸笔端,也留有赞扬妻子贤惠勤劳的词作。作为贵族阶层,按理说应该无需自己亲自动手缝补衣物,而贤惠勤劳的赵氏在跟随在京城外地任职的贺铸时,提前为贺铸缝补冬日的衣物,这一生活情景使得贺铸大为感动并深刻的烙印在心里,这样的经历也是贺铸能在词作中道出名句的切身体验之辞。

    出身名门的他和出生皇室宗亲的妻子,生活中相濡以沫,很少像普通家庭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贺铸在外任职,作为贤内助的妻子夫唱妇和,关键时候对丈夫非常贴心,提前缝补过冬的衣服。缝补衣物,可能现代人很少经历这样的场景,在古代却是最基本的女人活,唐代诗人孟郊的名作《游子吟》中的“临行密密缝”也反应出古人针线活较为常见,但是也就他们把这等针线活描写的深刻隽永,是细节见真情的代表之作,亦是作者真情的自然流露。全词写的沉痛感人,作者将自己描述的像半死的梧桐和失伴飞的鸳鸯,在旧居流连不已,在妻子坟前徘徊,独自躺着床上听着烦人的雨声,不禁悲痛的追忆妻子昔日为他缝补衣服的点点滴滴。针线活对于新生代而言已成为传说,古人们常见的事物现在只能在历史文物类博物馆可见,对古人及老一辈的俗语“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能理解的话,想必能深刻理解贺铸这首词的艺术感染力。

    唐代诗人元稹留有悼亡名作《离思其四》,意象用字,写的朦胧迷离,让一般读者觉得不知其所谓,而贺铸这首词浅显易懂,贴近生活气息,在生活里表现真情。苏轼悼亡词《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描写的感人至深,用不思量自难忘,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等一些列悲伤词语堆砌,似乎是有发挥他的文艺才华而强迫追忆亡妻的意味,简单而言便是触景伤情突然想到了曾经甘甜与共的妻子,需作词以寄哀思一番。妻子逝去十年后会有追忆思念,人之常情,但是对于渣男代表的词人苏轼,不乏新妻和众多歌姬的陪伴,却能堆砌出感人肺腑的词句,可见当时他甚是想念亡妻,不过与贺铸的悼亡妻子的词相比拟,自认为是贺铸的《鹧鸪天》情感流露更为实在,优美辞藻的堆砌,固然很好,但仔细想想,能将生活气息的语句嵌入文学作品中,才见得真实。真正能够感动世人的,也往往是生活场景的娓娓道来,真实情感的自然流露,而非堆砌用词说自己悲伤难过,说始终难忘亡妻的点点滴滴时,却不见作品里面出现让作者铭记于心的生活画面。

    北宋词人大多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失意时多作艳情瑰丽之词,而贺铸英雄豪气和儿女柔情并存,早年致力于仕途进步,复刻祖辈建功立业的宏伟目标,无奈自是面貌不扬的身体属性和刚正补阿的性情,他的前途一直不太理想。南宋时期尚有一位英雄气概的词人辛弃疾,同样因为各种原因,郁郁不得志,乃至在中青年时期,备受朝廷当政者的排挤而闲居上饶带湖,不过好处便是,闲居这段时间是他文学创作的高峰期,犹如苏轼被贬谪至黄州团练副使时,是典型的“文章憎命达”的良好诠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力主恢复故土及反对议和的辛弃疾所交好的友人多有此种倾向,其中有位名叫陈亮的思想家便是其一,陈亮曾前往辛弃疾闲居的带湖看望,为此辛弃疾使用《破阵子》词牌创作出名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赠予他。同是闲居时期送别看望自己的友人时,辛弃疾使用了鹧鸪天词牌,成为宋词送别之作的优秀代表,词作不像他人多有缠绵悱恻之情和哀怨凄婉之音,而辛弃疾却在词作向友人感慨世路艰难。

    南宋时期的铁血男儿辛弃疾,是豪迈奔放的词人代表,文武双全的辛弃疾出生今天的山东,自有山东大汉的风范,在他所处的时代,他在南宋朝廷的境遇相对比较尴尬,辛弃疾成长时的家乡山东是“金国”的版图,也即是说依照现代国家概念来看,辛弃疾并不是南宋的国民,从“国家”认同上,辛弃疾是无可争议的“宋人”,所以才有了他抵御金国的军旅生涯。爷爷辛赞是当时金国政府的一位地方官员,辛弃疾也去到金国京城盛京(也即现在的沈阳)参加科举,他的这些履历,在南宋的地位则显得尴尬了,朝廷赋予他“南归人”身份,表明南宋朝廷对辛弃疾天生带有一些不信任感,这个身份严重阻碍了辛弃疾在仕途上的发展,终其一生,辛弃疾在南宋朝廷的仕途发展止步于地方行政长官级别。相比现代的行政等级,大致相当于副省级军政要员,仕途并不顺畅的他才有“功名余事且加餐”的感慨,当然对于侧重于军旅生涯的他,更多的愤愤不平是无法领兵收复故土,以及收复自己的家乡重归赵宋王朝。

    《鹧鸪天·送人》

    (宋)辛弃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