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欢声道:“胡兄弟如何这般辛苦,半夜间还在此间,不晓得府上?——”

    胡铨一叹,沮丧之极:“舍下茅屋全坏,一家老小在这蕉林间逃生,幸未失却人口,此番也不曾丧生,想是天不从秦桧之意,李大人远在数里外,如何也到了此间,莫非贵府上也未曾保全?”

    李光正要答话,身边军汉催促道:“李大人,前方码头不远,大船正在港中相候,若是稍迟了些儿,只怕阮统领面上不好看。大人且快些经过,也好让小人交差。”

    李光听了,却是吱吱唔唔,不好分说,也不肯挪步,那军汉着急一阵,忽尔明悟:“李大人莫蜚欲救友人?”李光却是一拱手,道:“彼此皆是为秦桧所陷,沦落天涯,朝中也是忠良之辈,若是将军肯行方便时,李某深铭五内,不敢言谢!”

    那军汉犹豫一阵,才道:“罢!罢!罢!眼见这家也难有活路,船上尽可装得,便叫他们同行也可,只是不必说得详细,到船上再讲便是。”

    李光自然省得,扬声道:“胡兄弟,此间有一船家,却喜船上并未损坏,带携老夫家人前往舟中避一避,若胡大人肯同行时,舟中尽可装得,多些人也无妨!”

    胡铨一愕,却是别无选择,随身事物更少,连茅屋都不见了,哪里还有东西可带?当下率家小随行,不到二三里,早到了码头上,众人夜间也不分明,便随那军汉上了船去,只是这搭板又长又陡,众人上船时,便如登楼一般,李光与胡铨皆暗暗心惊:“好大的船!”

    进得舱中时,风平浪静,灯火通明,那为首的军汉除下斗笠,却身材矮小,黝黑如碳,弯曲如猴,众从皆拱手道:“阮统领!”李光这才晓得,原来上门救助的,恰是阮漓本人!

    胡铨此时还如在梦中,李光拱手贺道:“胡大人这番机缘巧合,脱出樊笼,皆拜阮将军之力矣,老夫敢先此致贺,异日到了平安处,莫忘了杯酒相谢!哈哈哈哈!”

    舱中众人见胡铨犹自未解,都是面上莞尔。

    次日天明时,林明率部先行抢修码头船只,只有蕉林中负责编管罪囚的军士才记得前往各犯官处查访,却见各处茅屋一片狼籍,幸存者不过十之七八,其余或者横尸水中,或者消失不见,稍稍核对籍薄,便不见了一二百人,倒也不只是李、胡二家,只是像这两家合府一人也未见到,却也并不普遍,其余诸家多是不见了一两个,或三五个,断无全家不见的道理,但惊惶之下,哪里还有人会记起此事?只合匆匆往林明那里报过便是,林明此时还在码头上繁忙,衙门里也破败得一塌糊涂,正在征调罪囚修补,一时间还未来得及详细察看,便将所禀随手弃置案上不理。

    阮漓却顾不得礼数,遣一书吏往林明处传一口信,只说叨扰多日已是不该,眼下幸好舟船几无所损,也不便再搅扰林大人救灾,这便拔锚启航,改日再来相谢!

    两日后,怀南市舶司内,王兰与李光、胡铨、阮漓相对大笑,王兰道:“林明那厮,如此恶形恶状,辄敢视我怀南市舶司如无人,便要教他吃些苦头,试看此番如何向秦桧交待!”

    李光捋须道:“老夫料那林明也不敢多吱唔半句,只得推给这老天爷,若非一番风暴,阮将军也不好下手,只是这番饶上了胡大人,却是一巧事!”

    胡铨在一侧,闻言却愀然不乐:“胡某侥天之幸,遇到了阮将军打救,只是吉阳军地面上,忠良之辈甚众,如赵鼎赵大人等,却不晓得眼下是生是死,想来天佑忠良,当别有生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