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谦记着那双柔软干燥的手,也记着娘这般看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放了他回去。

    因着家里两位男主人都留在了沙场上,谢府的白幡白灯笼挂了满院儿,谢谦临走前回头一望,瞧见娘一身素白衣裳立在灯笼下,看着他的眼里都是泪。他那时还不明白娘那样看他的眼神。

    临到第二日,谢谦从守灵的地儿出来,却见娘身边的大丫头跌跌撞撞朝他奔来,哭着道:“大少爷!夫人……夫人随老爷去了!”

    那一日光景说清晰也模糊,谢谦只记得自己恍恍惚惚回了母亲的院子,他娘一身黑底元缎的裙裳,正躺在了榻上。

    她一双眼睛阖着,面上敷粉描眉,好似睡着一般。他跪在地上叫得几声娘,娘没应他,谢谦知道,娘再应不了他了。

    这事儿传到宫里,朝上听到的都说谢家夫人忠贞,是个烈女。

    圣人听闻还追封了谢谦母亲诰命,又怜他年少,破例恩允了刚封上妃位的谢荣妃回去给亲爹叩头烧香,料理丧事。跟着谢荣妃出宫的还有一众僧道,在谢府院里铺起道场做起法事来。

    金银元宝纸扎人偶山一样地化,因着谢谦母亲新丧,宫里又赏下一副桃花洞的棺椁。

    出殡那日谢谦已没了眼泪,捧盆摔瓦声声脆响里,他觉着自己除去心口那团热气外余下的已然也是个死人。

    这般浑噩一过就是十年,谢谦没想过自己能从定阳活着回来,也没想过能有今日。眼下他给檀玉搂在怀里,温热呼吸将他填满,耳边,他听到檀玉咚咚的心跳声。

    冷了十年的血好似要在这心跳里寸寸融化,将他从一具行尸走肉重新还原成一个崭新的人。

    檀玉有孕,这是谢府天大的一桩喜事,阖府的下人不管新旧均是赏了一个月的月钱。

    因着前一日还车马劳顿地赶路,谢谦想起这事儿又兔子一样蹿了出去把那老大夫请了回来,教他再给檀玉诊一次脉。

    这回谢谦立在一旁,恨不得拿支笔把老先生说的每句话都记下来,唯恐漏了什么。

    听到老先生一再保证檀玉身子无事、腹中孩儿也无事,平日里只用八珍汤养着气血无需用药,谢谦才松下这口气,瘫坐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