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二十又一,被硬生生挑断手筋,腕上鲜血淋漓,痛楚冲破头骨,犹自咬牙忍着。赤足踏上那条炭火烧红滚烫的路,汗珠滴在上面都顷刻化成白烟,她听闻骨肉滋滋作响,疼得身子直抽搐。

    走完整条路,她也去了半条命。

    师兄骂她愚不可及,她凤冠霞帔义无反顾,却在新婚夜被绑进棺材,火海葬身,锥心刺骨。合卺酒未能饮下,礼不成,又何来承诺。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从那逼仄黑暗中醒来时,她才发现自己未死,只是浑身皮肉溃烂,触目惊心。前所未有的无助如惊涛骇浪,将她打得措手不及,进退维谷。被烧灼的剧痛阵阵袭来,不断吞噬者理智,她手脚被死死缚住,口中也塞着麻布,求死不得。

    她才发觉,死亡可以离自己这样近。

    只是这种痛苦,远远不敌被挚爱之人欺骗的滋味。

    从何方来?她不知。似一生下来就无人疼爱,破襁褓裹着瘦弱婴孩,什么亲情,真是笑话。记忆中只有冷极,寒极,而后遇到个同病相怜的孤女,便是相依为命,双臂紧紧禁锢属于自己的彼此,似于寒风料峭中寻到一丝暖意。

    之后没了,什么都没了。灰飞烟灭,对方的尸首被丢进火池,就那么一晃神便找不到了,如滴水入洋。那高高在上的官员捂鼻嫌恶,放狗驱赶,脏兮兮的小姑娘被挤进人群熙攘,再也看不着。

    她身无分文,饿得前胸贴后背。干涩粗糙的树皮、韧劲苦辣的野草,甚至一些小动物,都是赖以续命的物什。便是这些,也自己只能凭些三脚猫功夫吃点剩下的,偷偷活的艰难。

    大约是七岁那年,冬日雪积了一尺高,冻得厉害。那段日子什么吃的都没找着,她就捧着点雪囫囵吃,不当饱还冷得心悸。实在没力气了,走不动路,她就靠在棵枯树下,再一次感觉到生命流逝。

    快死了,她自己和自己说,终于要死了,活在这世上偷鸡摸狗,不如就一死了之,多好呀。

    可能是上天看不下去这小孩如此厌恶世事,就派来个救命神仙,拉这孩子出了烂泥潭。那个人面目很凶,让一贯狡猾的小孩词了穷,也忘记了饥饿严寒,就这么呆愣着看。

    他轻轻握住她脏兮兮的手,叫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温暖。她怕来者不善,又是个像那狗官似的,便想偷偷把手缩回来,没料到他反握得更紧了。

    这个人给了她一个还热着的白馒头。

    他成了她命里的主子,救她一条命,也拖她下地狱,入阿鼻,永堕轮回,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