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也是从那年开始我学着自己洗衣做饭,我去超市买洗衣液,回来自己对着说明书研究洗衣机,我很久没闻见过手洗衣物的皂味了,现在猛一下子闻到,竟也恍恍惚惚地记起了我的童年。

    我犯着怔,愣神间贺女士已经把扣子系好了,抬着手整理我的衣领。

    然后她挽起我的胳膊陪我走出去,那姿势怪别扭的,像是搀又像是扶,平时都是我扶着她,也不知怎么现在忽然就掉了个个,我受宠若惊地轻轻挣开自己走,她送我到门外,最后又念叨几句路上注意安全。

    之前‌有几次她也是这样一阵一阵的,忽而郁闷地躲起来不理人,忽而又热情得叫人摸不着头脑。

    我想了想,觉得或许还是她精神上的问题,其实我也有些习惯了,于是我笑着答应,连声跟她说“放心”,摆手道了别,转身去坐公交。

    我沿着树影朝小区外慢慢走去,临拐弯前,如感应般,我回头瞥了一眼。

    却也没料到真的还‌能看见‌——在我的视野里,贺女士伛偻在公寓外的路灯底下,她手扶铁门朝这边凝望着,因‌为隔得太远,身影已经缩得很小,我其实看不太清的,可我就是知道她在看我。

    我跟她遥远地对望了一会儿,后来我们几乎是同时收回视线,我抬脚继续向前‌,她也默默回院子里去了。

    那个画面后来我记了很久,之后每次想起,仿佛都还能看见‌公寓外那片昏黄微颤的路灯,闻见夜风里飘散的皂香味道。

    我跟贺女士算是短暂地婆媳一场,不过三年半的时间也没有特别短,我们在碧秀园门外分别了不少‌次。

    虽然多是傍晚黄昏,可是四季各不相同。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何那么多场形形色色的告别里,我偏偏就记住了这么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当然仔细想想这说法也不太妥,事实上寻常与否都是日后回看时才有的评价,再不寻常的日子,当初也都曾以为是寻常的。

    我是许多年后才意识到,那一天,那一晚,我不小心给了贺女士一场希望。

    让她以为日子在步入正轨,让她以为生‌活在渐渐变好,可实际上很残忍,那些仅仅是她以为。

    我无意间给予她的那场希望,就连我自己也是直到最后才发‌现,原来都只是虚无的希望。

    我本来是打算回陈炀的消息的,但到家就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