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地摇了摇头,谢门神再不多说一句话,只是伸手摘下了黏在百扣袍上的几根鸟语,再把八枝帽子上的绳子狠狠在自己下巴上勒紧了几分,粗大的巴掌朝着嘴边一送,三枚杂哨儿已然重新落入了口中。

    眼见着谢门神摆出了想要接着练活儿的架势,围拢在屋角喝茶歇息的那些小徒弟也全都懂事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一个个重新拿捏起了搁在墙边的草把子。只等着谢门神一声令下便能接茬跑跳呼喝。而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的三耗子,更是加紧了手脚将那些被已然没力气扑腾的鸟雀搁进了个大鸟笼,再将另外一些还能飞舞得动的鸟雀身上系着的牛筋细绳仔细拴到了谢门神穿着的百扣袍上。

    左右瞧着那些个已然累得小脸发白的火正门中小徒弟,站在桌子旁边帮着纳兰拾掇着茶碗的九猴儿拧巴着眉头犹豫了好一会儿。却像是猛然间想明白了什么事由一般,急匆匆地朝着纳兰低叫道:“师姐,咱们先都甭忙着收拾这些家什,您赶紧的跟我来!”

    都还没顾得上明白过来九猴儿这又是要闹什么玄虚,纳兰被九猴儿拽着袖子,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撞出了调教鸟雀的大屋子,这才来得及朝着九猴儿低声嗔道:“九猴儿,你这又是要折腾什么呀?”

    朝着纳兰张了张嘴,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九猴儿此刻却像是在嘴里塞了块粘豆包一般。磕巴了好半天方才朝着纳兰叫道:“我这......师姐,我这儿一时半会儿的也都跟您说不明白!您......您能寻洪老爷子给再做出来二三十个杂哨儿么?”

    讶然地瞪大了眼睛,纳兰禁不住低声朝九猴儿叫道:“要做出来那么多杂哨儿干嘛?这杂哨儿能吹出来的动静也就是人喊马嘶、鸡鸣犬吠,平日里除了调教鸟雀经过人多的场面之外,也就只能拿着给孩子们当个玩意!九猴儿,你这到底是.......”

    急得抓耳挠腮地一个劲儿胡乱蹦达,九猴儿耳听着调教鸟雀的大屋子里再次传来的杂哨儿动静与其他火正门中小徒弟奔跑呐喊的声音,禁不住冲着纳兰低声急叫道:“师姐,您怎么就不明白我这意思.......那跟头车您见过吧?咱们做些个小跟斗车.......”

    疑惑地瞪大了眼睛,纳兰讶然朝九猴儿叫道:“这正说杂哨儿的事儿。怎么又奔了跟头车了?九猴儿,今儿你怎么就跟这些丁点大的孩子玩的物件较上劲儿了?你那毒伤......该是没事吧?”

    瞧着纳兰伸手朝着自己额头上抚摸过来,九猴儿猛地一歪脑袋,扭脸朝着站在门旁没挪地方的相有豹叫道:“师哥,您明白我说的什么不?我那意思是说,小跟斗车加上杂哨儿.......”

    微微皱着眉头,相有豹倒是没立马回应九猴儿的吆喝,反倒是朝着九猴儿摆了摆手,自顾自地低头沉思起来......

    四九城里各样稀奇物件从来不少。上至天潢贵胄腰上挂着的大、小八件。下到贩夫走卒手中的烟嘴、荷包,从来是各有各的巧妙好处。就连那些个刚出了月子的奶娃子、才能勉强走道儿的毛孩子。手里头也都有一两样叫外路人瞧着都眼热的玩意物件。

    就像是九猴儿说的那跟斗车,原本就是乾隆年间四九城中供奉皇宫大内各样家具物件的巧手木匠闲来无事,拿着各样做大活儿剩下的边角木料捯饬出来的玩意。大小差不离能有个酒缸的模样。四个轮子稳稳当当托住了车架子,捎带着在车轴上头装了些木齿轮、竹榫头。只要是推动着那跟斗车朝前一走,木齿轮、竹榫头就能催动得车板上安着的孙猴子翻跟头、猪八戒挥钉耙,沙僧挑担绕车行走,唐僧诵经超脱轮回!

    就凭着这么个玩闹物件,当年供奉皇宫大内各样家具物件的木匠生生得了纹银百两的赏赐,倒是比拿正经手艺做家具得着的好处还多,着实叫人当了稀奇故事传了好些年。

    这也就像是那句老话所说——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跟斗车刚做出来的时候,自然是叫皇宫大内都当了宝物,可天长日久下来,这跟斗车渐渐也就流出了皇宫大内,成了民间富户家中的玩意。再等得改朝换代、地覆天翻,跟斗车更是成了四九城中民间随处可见、拿来哄孩子玩的玩意,只是物件大小、精致讲究上略欠缺了些罢了。

    而那杂哨儿打从叫人琢磨出来,压根也就是拿着给还不会说话的孩子玩的物件。搁在四九城中街头巷尾、犄角旮旯,但凡是家里头有个毛孩子、奶娃子的人家,差不离大人手里都能有个杂哨儿。忙完了手中活儿之后朝着孩子身边一坐,轻轻吹着杂哨儿弄出来些人喊马嘶,犬吠鸡鸣的动静逗弄着孩子一笑,大人心里头可也觉着畅快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