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禀报了太皇太后的病情,新帝毫无医理根基,听不懂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只知道那位老妇人病的很重,很快就要死了。

    内阁阁臣们则皱着花白的眉毛,肃然的分析太皇太后死后,朝局会有怎样的变化,那些由杜银钗一手扶持提拔的将领官吏会有怎样的反应,掌控了杜家大步势力的荣靖长公主究竟是不是诚心臣服于天子,这位历经三朝的老妇人在这个时节死去,会不会引发什么不必要的揣测。

    新帝插不进话,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发,碰歪了头上戴着的善翼冠。

    没有人理会他,他就当真就像个稚嫩孩童一般,人们会给孩童好衣好食,悉心爱护,却不会在意孩童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新帝此时想起的是自己才进宫时见到的杜银钗。

    他只见过那个老妇人一次。从前在民间时他听过杜银钗的故事。乡下的说书先生、落第秀才将开国帝后的事迹改编成了各种各样的故事传唱,那些故事是真是假也没人知道,总之他们这些农人、商贾都听得津津有味。

    新帝年幼时,对本朝的太.祖自然是怀揣着憧憬与敬仰的,对太.祖皇帝那个同样了不得的妻子,更是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心情。故事里的杜氏永远总是侠骨柔肠的巾帼豪杰形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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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这些听了故事的乡下小子,偶尔做梦也会想,自己若干年后要做太.祖那样的伟丈夫,要有杜氏这般英丽的妻子。

    后来忽然有一天,有官吏找到了他,告诉他,他就是太.祖皇帝的侄孙,他的人生便如同鲤鱼跃龙门一般有了惊天动地的变化。他被接入京城,换上龙袍,曾经被他仰望跪拜的官吏都跪在他的脚下,他有种身在梦中的错觉,脑子里轻飘飘的——直到他被簇拥着走动慈宁宫前。

    慈宁宫的宫门紧闭,给了这个得意的年轻人一记当头棒喝。

    宫人们告诉他,太皇太后病重,不能见他,可他还是从紧闭的宫门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冷漠,就好像是在提醒他,他虽然姓周却也仍旧是个外人,那个英雄一世皇帝,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只是个无能且卑微的乡下小子而已。

    后来直到他登基之后的许多日,慈宁宫的宫门才忽然打开,宦官传出懿旨,说太皇太后要见他。

    当他整理好衣冠,郑重的前去慈宁宫之后,才发现慈宁宫的宫门依旧没有打开,杜银钗病中时常感到胸闷气短,医者叮嘱她出门透气,恰好那日天气晴朗,她便去了慈宁宫外的凉亭。

    那座不大的六角亭内悬挂着珠帘与纱帐,亭内坐着夏朝最尊贵的女人,身边有数不清的侍者簇拥着她。新帝在凉亭之外朝她跪拜行礼,连上亭的资格都没有。杜银钗与他隔着数十步的距离遥遥相望,什么话也没说,等到新帝在忐忑中回过神来,这一行人正浩浩荡荡的离开凉亭,望慈宁宫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