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医生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做出决定。如果有可能,他希望阮黎医生可以接手霍克医生的研究,最好是处于自愿。诚然,病院中还有许多各个领域上的优秀专家,也有不少在过去的成就上,获得了比阮黎医生更多荣誉的专业人士。但安德医生仍旧属意阮黎医生,这是一种理性和感**织的直觉。

    阮黎医生按着额头,一种前所未有的晕眩,让她产生幻觉。她似乎看到了,霍克医生的幻影仍旧在这些仪器之间走动,用电脑和纸笔记录数据,他翻阅理论书籍,冥思苦想。不时又兴奋得手舞足蹈,就像是找到了糖果的孩子。他癫狂。他冷静,他烦恼,他喜悦,这一切就好似浓缩在这短短的,晕眩的一瞬间。

    阮黎医生感受到,在这样的幻觉中。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推攘的自己,让自己的灵魂也走入场景中,如过去那般,跟随着霍克医生观察样本,计算数据。解析理论,苦思各种可能性,并从中筛选出最具有可能性的一部分,并进行实验。然后,霍克医生倒下了,而自己将按照他的吩咐,将他的身体塞入那个棺材一样的透明容器中,按照最初的计划,为他注射定向定量的各种调制药剂,开启机器,记录数据。霍克医生的身体,就这么在溶液中溶解。

    不知不觉中,阮黎医生觉得眼角湿润。下一刻,幻觉消失,也不再晕眩,阮黎医生的视野,又回到了这个冷冰冰的研究室中。但是,伴随那幻象,在体内产生的那股灼烧般的力量,却仍旧残留在每一个细胞中。

    是的,我决定了。阮黎医生对安德医生说:“我明白了,由我来接手霍克医生的研究。”

    安德医生露出笑容。

    一整夜加一个白天的忙碌,病院将霍克医生的地下实验室中所有可以转移的资料,都转移到阮黎医生的电脑中。病院为她加开了一座实验室,霍克医生的遗体,以及一部分实验体,也被转移到这个实验室中。相比起霍克医生的地下实验室,这座实验室的研究环境谈不上多好,但确实是属于阮黎医生个人的。除此之外,霍克医生留下的遗产,也并非全都交给阮黎医生研究,病院分出另一支团队,为其分配了更多的资源,这支团队和阮黎医生是相对独立的两支队伍。

    虽然如此,但阮黎医生并没有因此产生任何情绪。

    既不喜悦,也不悲伤。在她决定接手霍克医生的研究时,就明白自己放弃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又是怎样的一种力量,让她愿意放弃那些,失去那些,而获得现在的研究权。那是一种来自于心灵的力量,是师生之前感情的传递,也来自于自身的固执和对未来的期盼。

    在霍克医生的研究室中的幻觉,让阮黎医生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位导师。

    尽管,那仅仅是幻觉罢了。

    阮黎医生也十分清楚,正因为产生了那样的幻觉,反而有可能,是因为自己体内的“病毒”已经蠢蠢欲动,或许在某一个不远的未来,自己也会如同霍克医生一样,变成一个末日症候群患者,步入“用自己做实验而死去”的后尘。

    但是,这样的不详,也仍旧无法阻止她。阮黎医生觉得,如今的自己,内心就如同一块坚冰,而坚冰中则燃烧着火焰。火焰无法融化坚冰,却一直都在燃烧,一直都在释放着热量。这股热量,让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进入走廊,脚步声在无人而冷清的走廊中回想,她感受到,右手提着的箱子中,那些书籍和报告的份量。她用力拉开研究室的大门,将箱子沉沉放在桌子上,身后传来实验室大门自动关闭的声音。她抬了抬鼻梁上的镜架,解开箱子的锁头,将箱盖用力掀起。

    这些书籍和报告,就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需要她战胜并征服的东西。里面流淌着的,不是冰冷而死板的文字和数值,而是一个医学领域最顶尖专家的心血。也许,它们无法让研究抵达终点,也无法给出一个正确的结果,但是,它们确实是被此时的人们所需要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