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是哪里的勇气去说这几句话,只听得耳畔众人高呼天子圣明,我便知道这这一年读的那些书也算没有白读,我看了一眼上座的刘彻面上含笑,我心下松了一口气。

    有乐师挪了琴上来,欲要给我伴奏,被我拒绝了。我在音律上一向自信,她不是要看么,那就让她好好看看。我纵然出身低微,可那有如何呢,只要刘彻不在意这就够了,我又何苦去在意别人怎么想呢?且出身高贵又如何?德不配位,在到头来也不过就是个笑话而已。

    我起身走到堂下琴案旁,朝堂上微微一福后方才落座。深吸了一口气,手下一定,又拨起了琴弦,一首激进高昂的曲调便在我的指尖上展开,时高时低,时急时徐,像一汪清泉瀑布,近看时浪涛滚滚,激流勇进,远远瞧着却似一幅意境幽美的山水画卷,曲情画意,婉转飞扬。

    前奏弹毕,我将弦音压低放缓,我启唇和音而唱:“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湛露》本是一首基调欢快夜宴之歌,伴随着郎朗琴音,律动悠扬,转轴拨弦之间,婉转衔接的恰到好处,我抚琴更注重细节上的平缓舒适和音律的抑扬顿挫,情感的节奏把控也是比较重要的,光停留在耳朵的愉悦还不够,旋律否能走进人心,能否让人在心灵上产生共鸣才更关键。

    “湛湛露斯,在彼丰草;厌厌夜饮,在宗载考。”

    我的想法很快便有了成效,乐曲弹了还不到一半,整个大殿就已经安静下来了,除了绕梁的琴声和歌声。殿内无一人说话,连在席间走动侍候的宫人也跟魔怔了一般,驷马仰秣,一动不动。

    乐曲弹至一半时,指尖勾了一空,方知是琴弦断了,我心下微微一颤,又迅速的换了指法,利用上下琴弦来弥补断弦的亏空,巧妙的将失误之处掩饰过去,又继续弹着。我弹琴的指法早就练得炉火纯青,若非精通音律之人,是断然发现不了琴音的错处的。

    “湛湛露斯,在彼杞棘;显允君子,莫不令德。”

    忽而听得一阵悠悠的笛声,空灵柔转,追随着我的琴音,大有助我上青云之势。到底还是他听出来了,我心中欢喜,抬头去看他,他一边吹着玉笛,一边朝我颔首。有他帮我遮掩我弦音的不足之处,此刻就算是精通音律的人,也难以察觉到我的错处了,我心下感激,忍不住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琴笛相和,余音袅袅,悠扬的乐曲之声渐渐消失在我的指尖,琴音虽止,魂却还在云霄之外,直至我起身,命人将琴撤下,众人这才缓过神来,无不拍手道好。

    陆续有朝臣及贵妇起身向我和刘彻敬酒,我看了一眼皇后,她眼神里的愤怒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了,我盈盈一笑,又举杯接了这些敬来的酒,一一饮下。

    喝完这些酒,我便以醉酒为由请退,刘彻欣然答应,余下,自有他替我挡着,我也不必管了,带了孩子,领着一堆宫人乳母保傅,浩浩汤汤的回了温室殿。

    我心下明白,今日那断弦绝非偶然,她是想尽办法要我出丑,却没想到最后是搬起石头杂自己的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