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雨倾盆而下,南郊地面本是松土,眼下人踩马踏已经泥泞成潭。百十个被俘虏的邠人哭叫着,踉踉跄跄在泥水里走向远方。俘虏们被分成两拨,左边那一群划给左谷蠡的俘虏里,弃和小五赫然在列。

    从巫鸩动手那一刻,小五就懵了。他木呆呆地被抓来逮去,人群怎样崩溃大乱他都不知道。现在这孩子两眼发直,双手反绑。脖子上捆着的粗绳发出一股难闻的羊尿味,把他和弃前后拴在一起。弃低声唤他:“小五,小五?”一点反应都没,小五木呆呆抬腿迈步,混不觉自己的处境。弃叹了一声,转头打量着周遭。

    雨下了又停,人越走越远,太阳露头的时候,邠邑那土黄色的城墙已经消失在密林小径后头了。9名薰育骑士分列两厢,把这十列绑成串的俘虏夹在中间赶路,要想单独逃走是万不可能,除非整组人一起同心协力往一个方向跑——还得保证所有人脚程一样快,都比马跑得快。

    弃看了看这些俘虏,这些人贵贱交叉心思迥异,柳邑的三叔公和公类的小女儿姬芝绑在旁边一队里,俩人一个哭天抹泪的干嚎,另一个皱着眉极力躲他远些。满眼看去都是这样的组合,弃苦笑一声,只有先到了薰育人的驻地再说了。

    可是姬芝怎么会被抓住呢?牤怎么没陪着她?

    感情这事最难说,弃只知道牤一门心思围着姬芝转,却不知道这位女公子心中属意的另有他人。姬芝原本不该被抓住的,熏育人袭城时,她本来有机会逃走。

    那时已经到了社祀的最后阶段,她和舌挤在人群中观看台上的巫鸩杀牲。最后弃的面具被揪掉时,舌双眼放光,大步朝祭台跑去。姬芝原地站着不动,她看出舌有重要的事要做。男人做事时,女人最好不要打扰,审时度势才有活路,这是母亲从小就教导过她的。

    这时,纷沓的马蹄声从后面传了过来。姬芝回头一看,立刻惊呼起来:“大人!大人!快躲开!”

    熏育骑兵几乎是踩着她的叫声踏了过来。不少邠人被踩踏倒下,熏育人却还在纵马向前突袭。姬芝飞跑上前,撞开了好几个邑人才冲到舌的身后。舌已经看见了熏育人,但他更关心台上的弃,那是他的封邑!他的前途啊!台上的巫鸩还嫌他慢,大声叫着:“左射亚!”

    来了!来了!舌不管不顾地向往前挤,慌乱的邠人往后涌,他那受伤的右臂频频被撞,他疼得满头大汗咆哮连连,可还是挣扎着要往前冲。

    一个熏育骑士已经纵马冲了过来。马背上的人似乎看上了舌的衣服,怪叫一声冲他飞奔过来。硕大得马蹄就在他身后高高扬起,舌一回头,马匹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头上,直直砸了下来。

    “不~~”他左臂捂在脸上,倒下去的最后一眼,他看见祭台上巫鸩这一钺劈下去,揪起一个头颅来。

    我的封邑!

    舌闭上眼等着马蹄踏下来的疼痛。

    然而疼痛没有如期到来。姬芝扑了过来,抱着他勉力翻滚着。二人从马蹄之间险险滚过,一起倒在人群中。“芝公子?怎么是你?”舌惊讶不已,这女子居然有这种胆识。姬芝满头青丝凌乱不堪,衣裙滚得全是土和草叶,她顾不上嗲起嗓子,双手扶着舌往起推:“大人快走!熏育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