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是不是怕我进了宫后,会因这张脸惹来祸端?”近些时日,母亲身边的孙嬷嬷忽然开始每日前来为她整妆,从前时候,她也只是在面上薄薄涂一层香膏来养护肌肤,整日里几乎是素面朝天。但自从孙嬷嬷奉命到她的院子来侍奉,每日晨起,都会给她涂上厚厚的妆容,那妆容虽不算丑,却也有意地遮掩藏盖,很多时候,她妆完后的面色都比她原本的肤色要暗了许多。她一直乖乖听话,没有多问,心里却隐有所觉,今日的话说到了这儿,她就索性自己将话挑明了。

    苏皓目色复杂,咬牙几息,冷冷一笑,面上的苦涩却如何都遮掩不住。

    “皇上......极爱美色吗?”

    “从前......还没有这般荒唐,谁知太子一朝旧疾复发,久久难愈,又加内忧外患,能说的上话的重臣忠臣几乎都奔波在外,这样的时节,什么魑魅魍魉自然就都跑了出来。”苏皓心中沉重,也颇为失望灰心。君父无德,奸佞横生,善恶是非颠倒无常,如此,朝纲大乱,就在眼前。

    “还有......”苏皓顿了顿,目色几变,叹了口气道:“武威侯罗晟之妻前日与夫和离,封乐仙郡君,已入宫去了。”

    “为......为什么......”苏绵靠在轿壁上,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细汗。这位武威侯她了解不深,对他的印象还是在她成为苏家姑娘之后听家人偶尔提及。

    武威侯以军功进身,忠勇有谋,只是多年军旅,内伤外伤累累沉积,终于一朝发作,让他缠绵病榻,再难领军。此人为国鞠躬尽瘁,更是个忠于君上的纯臣,臣忠君敬,方能彼此无负。可听着苏皓此时的言语,看着他既厌憎又无奈的目光,苏绵只觉自己的心口也一霎寒凉如冰。

    “为什么?”苏皓摇了摇头,讥蔑冷笑:“乐仙郡君周氏,貌美擅舞,眉心胎记犹如落梅,郝道长认为此等美人秉天地灵质,与其相和,于圣上神道大有助益。武威侯既忠心无二,便当甘心情愿献上一切侍奉人主,否则,就是不忠不孝,大逆当诛。”

    苏绵一时间只觉心口憋闷,一股燥郁不安的情绪在心腑间徘徊缠绕。她猛地打了个激灵,继而忍不住地发起抖来。

    “别怕。”苏皓怜惜沉痛地拍了拍小妹稚弱的肩头,隔着一层轻纱直视着她的双眼:“要听嬷嬷的话,万事忍耐,万万不要将你身上不同于人之处显露出来。”那妖道存着一颗祸世之心,又为着讨好上意而不择手段,更屡进妖言,撺掇蛊惑皇帝以女色助修炼之功,成仙之力,照那郝姓妖道的话,越是美貌,越是举世难见的女子,对君上的助益便越是大。原本他们一家虽然多有防备,却到底还是因着小妹将来的“太子妃”身份而有所忽怠,武威侯之妻被强征入宫的事犹如给了他们当头一棒,让他们彻骨生寒。

    小妹容貌如此,身有异香,一旦为人所知,被有心人利用,那恐怕便是大祸临头,生不如死。

    苏绵攥紧了双手,她紧紧咬住唇,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厌恶和惶恐。

    “没事的。”苏皓强笑着摸了摸小妹的发顶:“这些都不过是咱们的猜测和防备,如今太子到底还没有去,皇后也仍旧稳稳地立着,你是皇家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皇太子妃,就算情况真的到了最坏的地步,他们也要顾及甚多。你暂忍耐一时,这些隐患,二哥都会拼命给你除去的。”

    苏绵低垂眼帘,忽地抬起手在眼睛上擦了下,整个人既委屈又无助。她本以为此去宫中,最坏的结果就是在种种争斗和倾轧中丢了小命,可今日二哥所言所苦都让她知道,若她不能步步谨慎,般般小心,那下场很可能比丧命更加可怕。

    苏绵一生最厌就是为人逼迫,身不由己,而今一再妥协让步,却还是可能要面临更加屈辱无望的境地。她心中忽地生出一股颇为无力的怨怒,也是头一回这样恨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